2005年4月26日晚,國家音樂廳的一場音樂會悄悄的舉行並結束,近日諸事繁雜,無力將當晚所聽所聞訴諸文字,但想到這件事大有可能就這麼完全被遺忘於無聲,就令人寤寐之中輾轉難眠了。
這位小提琴家並非默默無聞,相反的,他早年在EMI、近年來在DG都錄製了不少唱片,雖然我對其投入DG的動作並不苟同而冷落了他近年來的藝術進程,但作為一個今天樂壇上成熟的小提琴家,杜梅一直是我心目中極為優秀的代表人物之一。
這是台灣這幾年來少有的低價音樂會,而且對象是杜梅這個有名有號的人物,讓人有些驚訝,沒想到更不可思議的事還在後頭,奚奚落落的聽眾,也許只有五成多一點,比較起天價音樂會爆滿的盛況,我不禁想問,這是怎麼了?一直到為此失眠在桌前執筆的現在,我最大的疑惑仍然是,聽眾在事後那跟票價一樣輕微、完全不痛不癢的反應,就算風兒拂過,總也有些漣漪吧!
讓我把這個疑惑放在一旁,專心講講這個音樂會。
曲目安排相當的精彩、深具訣竅!上半場是貝多芬的「春」、加上拉威爾的「哈巴奈拉」與「吉普賽」,下半場則是「克羅采」。
杜梅的「春」以優雅流暢的姿態唱出,運弓上的清省平穩使得音色純粹、樂句工整,許多時候我期望他能少一分謹慎、多一些深情,但的確,在演奏貝多芬的「春」這樣的小品時,維持情感表達的清澈平衡絕對比刻意去營造什麼哲理或深沈來的正確。鋼琴伴奏顯然無法呼應這種細膩,春的鋼琴伴奏其實並不容易,我這裡講的並不是鋼琴技術,而是「古鋼琴」的技術,「春」的伴奏難在鋼琴家無法以慣用的強烈響度與彈性速度來經營其伴奏,相反地,古典鍵盤基礎、穩定而流暢的線條塑造,因現今鋼琴家的忽略而在此曲中抓襟見肘,這不只是此位鋼琴家本身、而是此世代鋼琴家共同的問題。
自第一個音符開始,音響狀態便成為我留意的部分,杜梅的琴音美則美矣,但顯然缺乏了些許光澤與穿透力,鋼琴的聲響同樣奇特,大部分時候它悶在自己的大箱子中,只有幾個強奏的音符提醒了我它音樂會大型鋼琴的氣魄,我認為這並非鋼琴家的問題,而是音樂廳的音響狀態出了問題,當天在偌大的廳中人數的確不夠多,但這種音響狀態絕對是不正常的。
拉威爾與貝多芬不同,他的樂曲從來不像聽起來那般簡單,更準確的說,絕大多數的愛樂者其實並不能很清楚的掌握拉威爾在稍縱即逝間所編織的繁複,拉威爾的樂曲看起來比聽起來要嚇人多了,只有音樂會才能告訴我們音樂家在拉威爾樂曲中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杜梅在慢速度的哈巴奈拉中顯然已放掉了方才春的那種小心翼翼,從而豐富了琴音的明亮與色澤,而伴奏也轉換了態度,鋼琴家知道自己在演奏什麼,這難能可貴。
吉普賽中,兩位演奏家可圈可點,不、這樣說根本無法傳達這個演出的精彩,我應該這麼說,此曲的演奏,絕對能使我畢生難忘!
杜梅他正面迎戰此曲的艱難、並無暇的完成了它!他完全不在乎可能的失誤,並且最大限度的去挑戰了手中的樂器,劇烈的音色、音量、情緒、節奏、語法、調性的轉變,還有巨大的熱情!這股熱情似乎喚醒了鋼琴與之共舞,多麼奢侈的饗宴!我想起一個德國人對法國音樂家的評語,可以原封不動的拿來形容這個演出:「他反映出他的民族的優點及缺點,在藝術上的高超技巧與敏銳情感,與從之而來的傲慢。」
下半場的克羅采,兩位演奏者都展現了充分的理解、技術上的掌握、與合奏的最佳狀態,我相信無論在個人或配合上、此曲必定用功最深。
這首作品呈現出貝多芬趨於成熟的個人風格,並預示了其晚年從形式中提煉純粹情感的構思手法。一反「春」的優雅姿態,一開始杜梅就展現了宏大的格局,小山的鋼琴完全呼應了這種情緒,第二樂章的變奏曲完全展現了兩位演奏家的深刻用心,這是透視了結構、展現了自信的演出,每一個變奏都恰如其份的被演奏出來,並且蘊含了熱情、一團不斷升騰的火焰,最終將全部的聽眾都銷熔其中,這股熱情由始至終、不曾稍做停歇,合奏與情感的緊密,驅使我注上全部的心神,這真是罕見的體驗!
安可曲是我鍾愛的小曲-「天堂」的西西里舞曲,一派優雅節制。
面對這場「名實相符」的音樂會,足以嵌入我心頭永恆回憶的一個夜晚,我沒有見到任何說法,沒有讚美、也沒有批評,一片寂靜之中,我嗅到腐敗!
2005 04 29 08 10
- Mar 22 Wed 2006 06:05
20050426杜梅在國家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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