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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的詩意,除了法國人,大概就是唐宋以降的中國文人體會的最深吧!
詩與歌的確在十八世紀末興起的巴黎式沙龍之中得到氣質相稱的舞台,但這時詩的成分仍大過樂的成分,半個世紀的滋養薰陶,巴黎音樂家才掌握了以詩意入樂的訣竅。

但我們慣以沙龍一詞加諸於法國音樂家的卻不是這樣的東西,普遍對沙龍一詞的理解絕非是高尚、含蓄、有教養的,而是一種故作感傷,甚至是濫情、酒肆調調的,所以海非茲在演奏法國曲目時破例用了他一貫不用也不擅長的滑音,米開朗傑里轉而一派朦朧到底,卡拉揚則要他的樂團使盡吃奶的氣力揉弦,為的都是符合法國應有的沙龍情調。在捷運車廂裡頭也常掛著這種為沙龍情調所困,以致於呈現出病榻上般蒼白虛弱的長短句新詩。

可笑的是,法國演奏家根本不這樣做。能否從既有沙龍概念中跳脫出來,是能否真誠面對法國藝術並體會其真價的關鍵。

馬格麗特˙隆所伴奏的歌曲,可以說是充滿巴黎式沙龍況味的,但馬格麗特˙隆本身卻是個不具有沙龍特質的演奏家、不管這沙龍是巴黎式或俗成概念的。相反地、馬格麗特˙隆的音樂詮釋風格較許多同時代大師,具有更嚴峻的理性與建築式的結構造型,但馬格麗特˙隆的音樂卻同時具備了自發的美質,前者取決於音樂家的學識修養、後者則是音樂家的天賦氣質與技術。

美永遠是人最直覺所感受的,但智識主義的古典音樂欣賞卻具備了一種苦修的信仰,將對枯燥與冗長的忍耐視為一種欣賞能力的修練,因習慣而認同、因認同從而得到滿足,但這整個苦修的內涵卻往往是一種對演奏語法的熟悉,這種苦修主義同時摒棄了對美的感受,將直覺感受到的美視為廉價庸俗、驅之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馬格麗特˙隆或佛瑞這樣的音樂家,因著所展現出來那自然而然、無可分割、直接觸動人心的美而在第一時間被判定為不太深刻、不夠嚴肅,接下來的苦修也就免了。

還算優雅吧!法國音樂家的這個特質再明顯不過了,但我們似乎以為優雅只要裝模作樣就能輕易達成,於是,法國音樂家又變成矯飾的,他們運用的繁瑣技巧,對於耳朵遲鈍的現代人來說,無疑讓矯飾一詞取得了實質上的證據。浮誇的美與矯飾,的確,這很符合我們所謂的沙龍情調。於是一種名詞上的誤解,重疊上印象上的誤解,再加諸於法國音樂家。

法國音樂家,準確來說並不全然是法國人,而是被很奇怪的分類了,麥白爾跟葛路克都是活躍於法國、以製作歌劇聞名的德國人,但前者被當作法國音樂家、以法國偏見歧視著,後者卻常被強調其德國出身、並讚美其德國特質,事實上,前者的音樂可觀之處甚多,後者更是徹頭徹尾的法派,這兩個人都是法國音樂傳統的一部份,雖然他們不是法國人。

一如印象派之於法國,我們的確僅以一種印象在理解這個文化大國的一切,而這印象卻是中文字面的印象,而遠非莫內等人對光予視覺那敏銳且深刻的觀察、並賦予技術的探索,從而造就了一種獨特且迷人的藝術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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